别管是不是吹牛,偌大的侯府,穆医官只能相信陈观楼。
也因此,他给老太太看诊,显得颇有底气,心无旁骛。
不出所料,侯府内部大部分人都反对让一个天牢医官给老太太治病,尤其是二房。先不说医术如何,单是天牢医官这个身份,就让所有人下意识皱起眉头。
贱!
一提起天牢,众人首先想到的字眼就是一个字:贱!
贱业!
纵然身为医官,理应被人尊重。然而前面带了天牢二字,天然受人鄙视。
唯有医术稀烂的大夫,才会自甘堕落去做天牢医官。
整日跟下贱的犯人打交道,这种人有什么资格给侯府太太看诊治病?莫要污了人的眼!
然而,世子一力主张,陈观楼又是举荐人。别人的面子可以不给,世子的面子不能不给。
二房暂且捏着鼻子忍了。
等到穆医官来到后院,二房跟大房的人齐聚。
大家一是想看看被人推崇的穆医官医术是不是真能比得上宫廷御医。
二是,但凡有一点不合适,某些人就要当场发作,借机生事。
按理说,侯府如今正面临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大房跟二房理应团结一致共渡难关。然而,人心是自私的!
越是危机时刻,喊口号容易,人心却越发自私自利!
每个人都心存妄想,都有侥幸心。
凭啥是我倒霉?
我就那么霉?不可能!绝不可能!运气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事情哪有他们说的那么严重!
我可不是吓大的!
每个人内心深处,都认定自己是生活的主角,认定倒霉事不会降临,认定自己是幸运儿。
这就是为什么,有那么多前辈留下的血泪教训,后人依旧无法过好日子。不亲自撞一幢南墙,不知道现实有多残酷。
反正别管外面风风雨雨,该拆台就得拆台,该质疑就绝不犹豫。外部危机,不影响内讧!
屋里的气氛,穆医官看得清清楚楚,却假装不知。只专心致志给老太太看诊。
诊断结束,就要开药。
“慢着,穆医官是吧,你先说说我家老太太的病情,再开药也不迟。”
穆医官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尽量用简单的话语说道:“年老体衰,内心郁积,加上最近天气反复无常,感染风寒,故而一病不起。老夫先给老太太开三天的药,照着一天两顿服用。”
“不是一天三顿?”
“老太太年纪大了,服药过量并无益处。三日后再来复诊。不过,就算老太太病情痊愈,身体也是不如以前。每生病一次,身体就会衰弱一次,身体状况会越来越差。总而言之,年纪大了,还是以养为主。另外,养生丹药暂停服用,等病情好转后,服用丹药的次数也需减少。丹药乃是大补之物,老太太的身体经不起大补,需得温润滋养!”
“听你的语气,用了你开的药方,老太太的病一定能好?”
穆医官偷偷翻了个白眼。他自个都没发现,不知不觉,他被陈观楼给感染了,从对方身上学了不少小动作。
“除非你们私自修改我的药方,不按照医嘱服药,自以为是给老太太大补之物。总之一句话,不按照医嘱,老夫无法保证疗效。”
“你一个天牢医官,你怎么敢?”
穆医官冷哼一声,“于照安于相都认识吧,于相当年去锦衣卫走了一趟,只剩下一口气,是老夫救回来的。他断掉的双腿,也是老夫治好的。如今你们看得出于相的腿断过吗?
还有,谢长陵谢大人,在天牢的时候,也是老夫给他治病。坐牢一年,一出狱就活蹦乱跳,成为朝廷肱骨之臣。还需要老夫举例说明吗?”
这两人的名字,可谓是如雷贯耳,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质疑?
就算有质疑,也只能质疑穆医官此次的诊断,而不是质疑对方的医术不过关。
于照安当年在锦衣卫的遭遇,众人或多或少都有所耳闻。都以为他熬不过去,谁想到几个月后,恢复如初,看不出受过那么大的罪。
如果当真是眼前这位穆医官治的,那么陈观楼的确没有夸张,确有两把刷子。
“御医也来看诊,开了方,吃了后老太太的病情并无好转。”
穆医官想了想,“不如我先开方,然后你们再将我的药方跟御医的药方对照。找你们熟悉的大夫,对比两张药方。谁的药方真正对老太太的病情有帮助,就用事实说话。前提是没有人自作主张,私自修改药方,私自更改规定的药材,私自给老太太服用大补之物。”
“穆大夫尽管开方!你放心,我们定会遵照医嘱,绝不乱来。陈观楼举荐你,定是因为你医术过人。就算不信你,我们也该相信陈观楼!陈氏族人,没有道理伤害老太太!”
大房夫人站出来说话。
她是平江侯的老婆,侯爷夫人,她发话,代表了平江侯的态度。
纵然是二房老爷,纵然有不满情绪,面对自家大嫂,也只能客客气气地商量。
“大嫂,穆家已经落魄了几十年。究竟传下几分本事,谁也不知。御医开了方,不如继续吃着。”
“穆大夫,你开的方可温和?”侯爷夫人问道。
“老太太年纪大了,老夫开的方,尽量用性情平和的药材。”
“如此就没有顾虑了。就照着穆大夫的医嘱,先吃三天看效果。若是有效果最好。若是没效果,穆大夫,到时候恐怕还有些说法,请你见谅。”
“夫人的意思老夫明白!也请夫人安排妥当之人照顾老太太,饮食清淡,莫要好心办坏事,莫要让蠢笨之人伺候老太太。笨人做事,有时候比坏人做事后果更严重。”
侯爷夫人了然点点头,显然十分认可穆医官的说法。
众人则震惊于穆医官言语大胆,当着侯府众人的面,说什么笨人办事比坏人更严重。他在骂谁?谁是笨人?
岂有此理!
二房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
床上躺着的老太太,是他亲娘。
他还能害了自己亲娘不成!
大房着急关心老太太的病情,难道他就不关心。他再没心没肺,也不可能盼着亲娘死!
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