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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3章 长公主,不,你不可以……

    ……


    翌日傍晚。


    落日熔金,暖透宫墙几重。


    太极殿内。


    李云潜红衣加身,一手握箭矢,一手拿着快白布擦拭箭杆-——明明已经很干净了,还在擦。


    侯志刚没在,他若在也不会提醒,因为了解李云潜的人都知道,他只是手在擦箭杆,心思早飞到别处了。


    楚平生一回到京都城就闭关了,对前去送贺礼的人的说法是身体不适,在闭关调息。


    如果只是不想见客的托辞,宫里闹出那么大动静,一直力挺西胡女婿的长公主都要被赶出京都了,依旧不闻不问?


    得知楚平生出关的消息,他还让太医跑了一趟,那小子也未拒绝这份“好意”,而太医回来后告诉他,楚平生的脉搏时稳时虚,确实像受过内伤,才有好转的迹象。


    这么说来,楚平生练习霸道真气的后遗症出现了?


    当初沧州一战,事后接到使团的汇报,他还对楚平生大宗师之下第一人表示怀疑,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就有杀九品如杀鸡的实力?现在想来,楚平生应是修练了霸道真气,才会进步神速。


    西胡大宗师白风亦然。


    白风在上京城一战,以一敌二杀得苦荷与四顾剑一死一伤,震惊天下,试想白风如若一早便有此实力,又怎么可能跟他做那个联手猎杀大宗师的交易?整件事最合理的解释便是,白风修练霸道真气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师徒二人为了获得强大的战斗力一起修炼霸道真气,如今楚平生的身体出了状况,那离白风的身体出状况还远吗?


    “白风啊白风,这可是你自己往死路上撞。”


    咔。


    他的手微微加力,擦了半天的箭杆由中间断裂。


    “陛下。”


    伴着零碎的脚步声,侯志刚由外面走进来:“大祭司那边送来消息,说贵客到了。”


    贵客。


    李云潜眼中精光一闪,庆庙大祭司口中的贵客能是谁?


    神庙使者。


    “去安排人手,朕要去庆庙。”


    “陛下,都这个时候了……”


    李云潜斜眼一瞟。


    “老奴遵命。”


    侯志刚自知失言,把头一低,小步快行,出宫而去。


    ……


    又过一日。


    古来雅事,品茗,听雨,抚琴,观荷,闻香,望海,对弈,闲读……


    李云睿一人独占其五。


    观山湖畔,侯月亭中。


    南庆长公主身着纱衣半卧榻上,斜倚护栏北望。


    飞檐下雨水点滴,顺阶而下,前方湖面涟漪微微,小荷烟绿。


    一乐师端坐旁边,手弄古筝,声声绕梁,又有炉香袅袅,轻沾衣裳。


    侯月亭外,蒙蒙细雨中,载着鲜花同长公主心爱之物的马车盖着油布停在路边,马夫与随从女侍或穿蓑衣,或打伞等候。


    “不系雕鞍门前柳,玉容寂寞见花羞,冷风儿吹雨黄昏后。帘控钩,掩上珠楼,风雨替花愁。”


    有马西来,有人上坐。


    李云睿眉头轻皱,转身看去,就见她那便宜女婿一身青衫跨马而至。


    “咦,你不是在闭关吗?怎么来了?”


    她挥挥手,驱散了香烟,抚琴的乐师赶紧起身退到亭外。


    楚平生翻身下马,走进侯月亭,在琴师让出的短榻坐下。


    说来也怪,外面虽非大雨,也颇有几分湿密,可他身上青衫未见一丝水渍,干净得很。


    “我还以为会有许多朝官为长公主送行呢。”


    “有你一个就够了。”


    她直起腰,往前凑了凑,贴着楚平生的脸说道:“凄凄雨天,你跑出这么远来送我,就不怕新夫人吃醋吗?”


    “你说海棠?她得有多不自信,要吃我丈母娘的醋?”


    “哈,哈哈哈。”


    李云睿掩着口鼻笑了起来:“所以我最喜欢听你说话了,比那乐师弹一百首曲子都动听。”


    “这筝不错。”他瞥了一眼石桌上的古筝,轻轻拨弄两下。


    铮……


    铮……


    “看不出啊,你还会弹琴?”


    “你觉得我在流晶河的画舫上,就只跟青裳姑娘,云笙妹妹谈情说爱了?”


    李云睿伸出修长的手,理了理他垂到耳前的发,皓腕乌丝,一白一黑,反差得紧。


    “伱说当时我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没同意呢?”她吃吃地说了一句,又正神色:“既如此,你不妨给我弹一曲,就当送别礼怎么样?也不枉我们妪婿一场。”


    楚平生冲她笑笑,转过身去,轻拨慢柔,奏了一曲。


    叮……


    叮叮咚……


    调子很舒缓,节奏很慢,如屋檐落雨,如水中涟漪,微风浮萍。


    一曲毕。


    “这是什么曲子?我怎么从未听过?”


    李云睿想不明白,要说流晶河上的新曲,宫中乐师不可能不去请教,学来唱给权贵听,毕竟不是每一个官员都能不在意仕途,去那等烟花柳巷放浪形骸。


    “这曲子叫女儿情。”


    “女儿情?”


    “话说此去西方千里,有一個只有女子的国都,名叫女儿国,有一僧人心系众生,要经女儿国去往西天拜佛求经,当时女儿国国主一见倾心,欲同僧人鸾凤和鸣,锦瑟共好,岂知僧人一意向佛,无心欢爱,最终舍了女儿国主向西而去,而这首曲子,便是那位女儿国主所做。”


    李云睿心生哀绪,面有悲苦,喃喃自语道:“世上……竟有这种国度?”


    “呵……呵呵哈。”楚平生捧腹道:“你还真信了?我骗你的。”


    “你!”


    她突然间扬眉嗔目,怨气翻腾,白如玉,嫩如笋的手抓住他的衣领,神色激动地道:“你为什么不杀他……为什么不杀他!”


    这个疯女人,明明刚才还很平静,很悠闲的样子。


    “杀他?我为什么要杀他?我还没玩够呢。”


    “你不杀他,他终有一日要杀了你。”


    楚平生握住她的手腕,缓缓拉开:“那二皇子呢?听说范闲交给李云潜的证据里,你与二皇子关系匪浅啊。”


    “如果我说他派人伏击你的事,我不知道,你信吗?”


    “……”


    “谢必安和范无救若杀了你,婉儿岂不是要嫁给范闲?我还没那么蠢。”


    “是么?那如果我要杀的人是李云潜呢?”


    “!!!!!”


    李云睿内心巨震,往后退了半步,用震惊中带点骇然的眼神看着他:“你居然想……杀……他?”


    “我与他,总要死一个的,事到如今,你还参不透么?”楚平生笑眯眯地道:“李云潜给叶家下了好几道旨意,叶流云却置之不理,他……是你按住的吧?”


    “这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要说在这天底下还有谁能掌握叶流云的行踪,也就是你了,长公主,也是君山会的大金主。我比较好奇,你是怎么说服他做缩头乌龟的?”


    过去好一阵子,李云睿才幽幽说道:“缩头乌龟?那是以前,在你师父杀了叶完后,他就不是了。”


    “所以他现在京都?”


    “不知道。”


    “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我真不知道。”


    楚平生勾住她的下巴一抬:“丈母娘,你一边给李云潜使绊子,一边又不想看他垮台,这心思还真是矛盾呢,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你……该不会喜欢他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你知道,不然林若甫怎么会把你描述成一个疯子,不然你怎么会把李承乾当做他的替代品?”楚平生拇指轻划她的红唇:“小白脸,好玩儿吗?”


    李云睿感觉头都炸了,又往后退了一步,小腿磕到长榻边缘,嘤咛一声,软倒其上,露出裙底诱人的曲线。


    这些事情,他……他怎么都知道?


    “走吧。”楚平生懒洋洋地说完,伸了个懒洋洋地腰,活动一下脖子,朝着亭外走去。


    “去哪儿?”


    “回京都。”


    “我已经被陛下逐出京都。”


    “他的圣旨在我面前就是个屁。”


    楚平生垮鞍上马,看着北边说道:“陛下也是的,大儿子明日要跟北齐大公主喜结连理,这时把亲姑姑赶去封地,太无情了吧?满朝文武也不说拦一拦,林若甫和秦业这俩孙子怎么带头的,明日早朝我得好好参他们一本。”


    话罢回头,冲她眨眨眼:“想不想看李云潜气急败坏的样子?”


    李云睿站在亭下,檐上的积水一滴一滴落在她的头上,打湿了不冠不戴,盘在脑后的长发。


    啪嗒。


    啪嗒。


    细雨开始变大,湖里的荷叶乱颤不已,然后传染了她。


    “呵……呵呵哈……呵呵呵哈……呵呵呵呵哈……”


    她忽然大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这一幕看得车辆周围站着的奴才心生好奇,却又不敢多嘴。


    李云睿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冒着渐大的雨势,跑到楚平生身边,任他拉着手往上一拽,裙裾飞扬间坐进他的怀里,把头枕在男人的胸口细打量带着一抹雨雾的眉眼。


    那马长嘶一声,拔蹄向北,望京都城而去。


    车夫和婢女们面面相觑,搞不明白发生何事,这信阳封地,还去不去了?


    一个时辰后。


    李云睿站在原本属于宁阳郡主,现在悬挂“楚府”匾额的大宅院门前。


    一路疾驰,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裙,她却一点不在意,怔怔地瞧着那块匾。


    “真没想到,这房子……竟是给我自己修的。”


    李云潜把她逐出京都,广信宫自然是不能去住了。


    楚平生暼了斜对面兵部尚书府后院静轩二楼一眼,冷冷一笑,将马交到仆人手里,走到李云睿身边。


    “进去吧,先把衣服换了。”


    “你确定那位北齐圣女不会打翻醋坛子?也是……”她似笑非笑地道:“整个京都城的人,谁不知道西胡大宗师的徒弟是个好色山大王。”


    “……”


    楚平生懒得理她,当先往府里走去。


    “你难道不奇怪,我是怎么说服自己跟你回来的吗?”


    “怎么说服的?”


    “他若死了,皇帝是我的女婿,你若死了,皇帝是我的兄长,反正两个人我都得不到,那我就谁都不帮,在一边坐着看戏,岂不快哉?”


    “你果然是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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