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夏夜。


    赵原做完最后一台手术，洗完澡后，在空无一人的手术室，发了一会儿呆。


    有人经常觉得，现在的社会不公平。


    其实社会任何时候都没有公平，以前不公平，未来也谈不上公平。


    很多人觉得生活好了，经济富裕了，社会分配财富的时候就能一碗水端平。


    事实上，生活越好，高端资源越是会被顶层权力控制，处于下层的人只是被蒙蔽了。


    赵原没有计算自己现在的身价，但粗略计算一下，一两千万是有的。


    然而，一两千万在当下这个时代，只能算是脱离了普通人群，距离高端精英圈子，还是有很长远的距离。


    不过，钱不一定能完全衡量一个人的层次。


    至少赵原如今在业内的地位，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同行。


    但赵原一直很清醒理智地告诫自己，尽管取得了一丁点的成绩，但千万不能骄傲，因为在这个世界，比自己厉害的人有很多。


    别人觉得赵原处人与事特别虚伪。


    但赵原的内心世界，很难对人道明。


    他有过一次短暂却丰富的人生经历。


    那段人生经历仿佛是一把钥匙，融入这个世界之后，带着一些使命。


    很多人觉得他可以放慢步伐，大可不必如此拼命，完全可以享受人生。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日子，绝不是赵原所追求的。


    正准备出门，陈思发来消息，问他下手术没有。


    赵原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八点，院感科早应该下班，她知道自己在总院，特地等自己下班。


    “刚做完手术，准备下班。你还在医院？”


    “是啊，今天材料有点多，刚整理结束，肚子好饿。”


    赵原忍不住笑出声，“你在暗示我请你吃饭？”


    陈思很快发来消息，“我请你也可以。”


    赵原和陈思在地下停车场碰面。


    陈思穿了一件很显身材的连衣裙，头发披在双肩，有股淡淡的栀子花香，似有似无地从她身上传来，赵原下意识地吸了两口，觉得十分好闻。


    陈思坐在赵原的副驾驶座上，问道，“去哪儿吃？”


    赵原笑道，“你定地方。”


    陈思想了想，“去镜湖吧，我知道那边有一家海鲜捞饭特别好吃。”


    赵原点头，“行！”


    吃完饭，陈思打了个饱嗝，羞涩地笑了笑，“好久没吃这么撑了。我们散会步吧，消化一下。”


    赵原道，“好啊，听你的。”


    外面的风还有些燥热。


    月光微凉，星河在头顶。


    “赵原！”陈思突然停下脚步。


    赵原侧身朝她望去，“嗯？”


    陈思平静地看着赵原，眼神清澈如水，迟疑了好几秒钟，她内心深处涌起无数的念头。


    “你今年三十一，我比你还大一些。”


    陈思将头低了下来，声音很小很细地说，“我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变成一个大龄剩女。我想问问你，你对我有一点好感没有。倘若有一点，我想试一试，以结婚为目标的恋爱。我怕在耗下去，自己会嫁不出去。我特别喜欢小孩，特别想当别人的新娘，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赵原沉默。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陈思。


    他当然对陈思有好感，但正因为喜欢，所以不想伤害她。


    陈思抬头看向星空，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你没有回答，我其实也知道，你是喜欢我的。我又不是傻瓜，怎么可能看不出别人对自己的喜欢呢？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害怕接近我，然后有一天会伤害我。但你有没有想过，你站在那里原地不动，什么都不做，难道不是在伤害我吗？”


    赵原等待陈思继续往下说。


    “从小到大，我都生活在爸妈的安排下，吃什么饭，读什么书，上什么学校，都没有主见。但唯一一件事，我可以确定，你是我选择的。


    或许有一天我们会有争吵，感情会变淡，但我希望能跟你有开始，那样这辈子我都不会后悔。因为我喜欢过一个特别优秀，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男人。”


    两个人短暂地沉默。


    谁都想说话，但又不知该怎么说。


    赵原鼓起勇气，“陈医生，我必须承认，对你有好感。你真的能接受我的缺点吗？”


    “能！”陈思眼睛红了，坚定地点头。


    赵原轻轻地抓住了陈思的手腕，凝视她洁白的额头上，下定决心，“那我们试试！”


    “试试就试试！”陈思嘴角微扬。


    走在街道上，被路灯拉得斜长的两个身影，逐渐贴合在一起。


    两人琐碎聊了很多东西。


    到了凌晨一点，赵原将陈思送到单元楼下。


    陈思刚进门，看到妈妈坐在沙发上凝视着自己。


    “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陈思皱眉，“不是跟你报备了吗？晚上跟同事一起看电影，看完电影又去逛了夜市。”


    陈母摇头，“不对！我看到你和赵原一起回来的。”


    陈思反应极快，“难道赵原不是我的同事吗？好啦，我有点累，去洗澡了。”


    陈母目送陈思抱着衣服，走进卫生间，心中五味杂陈，返回房间，看到陈晋睡得很香，故意用力挤了一下陈晋，将之吵醒。


    陈晋莫名其妙地望着老伴，“抽什么风？”


    陈母低声道，“女儿这么晚回来，你怎么也不担心？”


    陈晋哭笑不得，“她都那么大了，有啥好担心的。”


    陈母皱眉，“我看到赵原将她送到楼下，分别的时候，两人还抱在一起亲嘴了。我看了一下时间，至少亲了有十几分钟！”


    陈晋立马清醒，惊讶，“看来两人发展得不错，不是你想要达到的效果吗？”


    陈母苦恼道，“心里闷闷的，总觉得有点不舒服。”


    陈晋叹气，安抚道，“孩子长大，总要有自己的家庭。你记住我的话，这一次不要再干涉了。让他们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


    陈母生气道，“知道了！你啊，对你女儿的事情，越来越不上心了。”


    若即若离，她犯愁。


    如胶似漆，她也犯愁。


    陈晋扭过身体，将被子盖住脑袋，懒得搭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