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手术之前，赵原和李贤来到医院的练习室，开始术前模拟。


    一台高难度手术，模拟手术是很重要的部分。


    只有足够细致，才能确保手术万无一失。


    赵原与李贤彼此熟悉，所以才能决定下午便开展手术。


    如果换做陌生的医生，一台天花板级别的手术起码要有十次十次以上的系统练习，才可以正式进行手术。


    很多人觉得外科医生到了主任以后赚钱很轻松，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很多手术看上去做好几个小时，如果算上模拟手术的时间，可能达到几十个小时了。


    两个术式同时进行意味着这是一台双主刀手术。


    需要两个主刀医生默契配合。


    赵原本来打算喊江静或者秦怡过来，但两人都有任务在身，唯一有空的便是李贤。


    如今天华就胸外来说，李贤的实力最强，所以虽然默契度不够，但还是能很快适应对方的节奏。


    尽管李贤的基本功扎实，处于巅峰期，但与赵原相比，还是有些差距。


    几次演练下来，李贤意识到自己做得快不快并不重要。


    赵原都可以配合自己的进度，达到这种随心所欲的境界，实力高于自己一到两个层次。


    这也激起了李贤的好胜心，三次模拟手术下来，手术的效果达到了很理想的状态。


    下午三点四十分，高难度的手术正式开始。


    正中开胸、建立体外循环、人体温度降至25c……


    李贤用最短的时间完成右冠状动脉后降支和左冠状动脉前降支的搭桥。


    赵原的手术还在持续进行，将肺动脉内膜组织和血栓剥离，过程漫长。


    由于慢性炎性反应，肺动脉内膜黏连明显，内膜本身质地很脆、易碎，剥离难度大；


    肺动脉外膜壁很薄，绝对不能损伤，最细处的血管仅有1-2毫米。


    赵原屏气凝神、一步一步抽丝剥茧，小心翼翼地剥离出大量的肺动脉血栓和增厚的肺动脉内膜组织。


    心脏的复杂不同于大脑的复杂，心脏的复杂在于多变，而大脑的复杂在于未知。


    大脑某一处出血或者出现梗塞，到底是需要手术，还是需要保守，往往还是有一定的选择余地，而心脏则不同，一旦出现问题，首先要处理相应的症状后，才能考虑其他。


    心脏的多变，是因为两套系统并行。


    一套电生理，一套流体机械生理，流体粘度、电信号、湍流，跟物理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以医生这个职业很奇怪，药物医学跟化学有关，基础医学跟生物有关，外科医学跟物理有关。


    故而，一个全面的医生必须具备丰富的物理化知识。


    手术室外，病人女儿正在焦急等待里面的结果。


    手术从下午做到深夜，没有消息传出来，让人坐立难安。


    “唉，没想到爸的病情这么严重，我之前还气他。”女儿抹泪哽咽，自言自语。


    八九岁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坐在她的身边，轻轻握住妈妈的手，“姥爷没事的。我听护士说，给他手术的是世界上最好的外科医生。我听幼儿园的阿姨说过他的故事，他拿过最厉害的奖，救过无数人。”


    女儿将小女孩搂到怀里，“是啊，姥爷会平安的。”


    她后悔在国外这么多年没有跟父亲断绝了联系。


    她回想起与父亲在除夕当天见面，父亲眼中满是怜惜，他没有责怪自己一句话。


    第一时间跟自己的战友炫耀女儿带着外孙女回来了，要大年初一过去给他们拜年。


    尽管自己做错了事，在别人眼中是个叛逆的孩子，但他未曾责怪过自己。


    自己是他最珍视的宝贝。


    ……


    手术室内，出现了突发情况，手术过程中，当达到预定温度后，在剥离肺动脉内膜组织和清除血栓时，得间断停止体外循环。


    前面一直都很正常，但这一次体外循环停止后，体征出现了明显的波动，内环境状态、心功能情况、肺动脉压力变化、神经系统状态有所起伏。


    李贤紧张地望向赵原。


    赵原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歇，凑到病人的耳边，轻声道，“别忘记你的承诺，你要帮女儿找到她的生母。”


    这时，体征竟然明显发生变化，慢慢攀升。


    李贤等人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表情宛如见了鬼似的。


    在深度麻醉中与病人对话？


    赵原跟病人在手术之前进行过交流。


    病人的女儿并非亲生而是养女，当年他与妻子一直没有孩子，便收留了洪水中的孤儿。


    养女长大之后变得叛逆，和大学同学恋爱，未婚先孕，成了单亲妈妈，她叛逆出国，和养父断了好几年的联系。


    直到前年，妻子去世，养父等到了回国的养女。


    养父内心很纠结，一方面担心自己离开之后，养女变得孤独，另一方面他找到了养女还活着的母亲，担心养女认亲之后，自己一无所有。


    但，上手术台之前，他想清楚了，应该要帮养女找到她的亲人，这样自己有一天离开这个世界，养女还能有亲人陪伴。


    赵原的一句提醒，引起了出人意料的效果。


    李贤研究过赵原很多手术。


    第一次亲眼看到赵原在手术当中展现近乎魔法的表现，此刻感觉世界观都在崩塌！


    难道科学的尽头会是玄学吗？


    历经9个多小时，手术顺利完成。


    不过，为了确保病人能够安全度过危险期，还得由专人在旁边守护着，实时监测各项数据，四十八小时后才能转到普通病房。


    赵原洗完澡后在手术室外的等候区找到了病人的女儿。


    “上手术台前，你父亲有个东西让我在手术结束后交给你。”


    女儿的手一直在颤抖，从赵原手中接过一个笔记本，翻到首页，上面记录着一个地址。


    “这是你亲生母亲的地址，你父亲当年为了找你的下落，发现她和你弟弟还活着。


    洪灾爆发后，她活下来了。你爸知道你为什么一开始半年没说一句话的原因，你的生母选择救弟弟，没有选择救你。


    他上手术台的遗言是，让你回去找到他们，因为人不能带着心结活着，那样太痛苦了。”


    父爱如山！


    女儿捂着脸，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