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迟迟出生名门大家,家中虽有一兄,父亲却格外疼宠她这个掌上明珠。自幼便是娇生惯养叫人宠着,后来上了紫台山,拜在紫台仙人门下,因紫台仙人不收女徒,独独破例收她一人,紫台山上众师兄弟向来什么都让着她,不曾受过委屈的她脾性也就愈发的骄纵。
谁都不敢给她气受,更别提伤她了。如今险着叫紫菊伤了,易迟迟哪能忍得下这口气?
心中余惊未消,气就已经上涌,一股恼堵在胸处,易迟迟瞪眼斥道:“你这女人,竟敢暗器伤人?”
紫菊说道:“银针伤人,全因姑娘对我家夫人出语不敬,婢子身为夫人侍婢,绝不能允许旁人嚣狂。方才银针暗伤姑娘,是婢子一人之意,倘若姑娘心里不受用,咽不下这口气,姑娘大可还回来,婢子绝不闪避,更加不会生性怨念。”
易迟迟冷哼道:“绝不会闪避,更加不会心生怨念,你这话的意思是,不管我如何对你,你都不会还手?”
紫菊道:“婢子既已言出,就一定做到,只是有一事婢子得说在前头。姑娘手中庄上之物,还望姑娘可以归还。”
易迟迟哼笑回道:“归不归还,这就得看我的心情了,不过只要这口气消了,东西也不是不能归还。可要是这一口气不让我消了,那就……哼。”
甩了手,衣裙随着灵摆,易迟迟话音方落,紫菊应道:“只要姑娘能消气,万事皆可。”
易迟迟大声应了一句“好”,说道:“这是你说的,那就别怪本小姐我了。”
话落后,易迟迟从身上抽出一把匕首。
匕首长约六寸,匕鞘镶嵌珠宝,上有精美纹雕,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手。抽刃离鞘,匕刃幽幽泛着森光,瘆阴之意顷刻寒侵正厅。
紫台山上有三件奇物,一是上古名剑承雾,二是名震江湖的谪仙,三便是削铁无声的落尘。
前者白泽远出师时紫台仙人便已给了他,第二样江湖上虽是名声大噪,可大噪的只是名声,这威名远扬的谪仙扇究竟生何模样,是何种旷世奇物,江湖上亲眼见过的已是屈指可数。至于最后一样利器落尘刀,紫台仙人则给了易迟迟以作防身之用。
落尘的锋利,毫不逊于承雾,削铁如泥不过玩笑之间,更何况旁的。
从衣内取出落尘,匕首出鞘,寒光顷刻幽渗,易迟迟手持落尘起身步步朝紫菊走去。
这个一身紫的女人,易迟迟早就对那面纱下的容貌起了好奇。体态妖娆,却硬摆出一副清高淡冷的模样,这种自恃过高的女人,就算将面容遮挡起来也断然不是好女人。
白泽远因紫菊出声责斥她,这事叫易迟迟甚是不满,加之紫菊带人上门咄咄逼人,硬要她将东西交出,更让易迟迟在他人跟前大失颜面。易迟迟不是个能受委屈的主,不若怎样的委屈,半分都受不得,紫菊胆敢对她起横,若不泄下心中这口怒气,此事如何能消。
手中落尘幽渗寒光,易迟迟步步朝欠身拜罪的紫菊走去,就在她快要走到紫菊跟前时,忽见一道碧色从身边擦过。突然的一影游过,勾起一丝诡诡的阴意,未等易迟迟回神,就觉持刀的腕上好像发了麻,下刻落尘已落旁人手中。
无声无息离座,如探囊取物般,等到众人回神,离上殇已坐在紫菊方才的位置上,正翘脚把玩落尘。
一手抓着匕把,另一只手点在匕尖上,上上下下细着打量一番后,离上殇啧声道:“真不愧是紫台山三宝之一,这落尘刀不俗啊,尤其这模样,真是标致。”
话到这儿,手上挽了个花,落尘由捏抓到反握,只听一声利器割物,离上殇所坐的红木椅子半个扶把直接叫离上殇卸了。
干净利落,甚至无需用上太大力气就能将红木雕制而成的扶手砍成两截。
直接睁大眼,发出惊叹的“哇呜”,离上殇笑道:“好宝贝,这落尘刀果真是好宝贝。呐,白大人,我瞧上这落尘刀了,你说我将它占为己有如何?”
白泽远正色道:“国法有规,强占他人财物者,需杖刑一百大板。”
离上殇道:“强占就得打一百大板啊?那如果没主人的,就不算强占吧。”
白泽远回道:“杀人的罪更大,可是得秋后处极刑的。”
重重“切”了一声,离上殇道:“自古拿贼拿脏捉奸捉双,这只要没死者,凭什么抓人秋后问斩。就算是官爷,办案也是要讲究证据的。”
笑眯眯的话,换得白泽远冷冷一“哼”,哼声落后,离上殇笑道:“东西是不错,而且也标致好看,只可惜我这儿眼挑,而且有洁癖,二手货是瞧不上的。你的东西,还是还给你吧。”
这话落后,落尘直接被抛归还给易迟迟,匕首从易迟迟颊侧擦过,钉入身后木桌上。
落尘陷钉,木桌纹丝不动,桌上的两杯茶未曾震溢。
离上殇悄无声息夺了易迟迟的落尘,在众人眼皮底下坐落到紫菊位上,弹指间归还兵刃却未带起半丝波颤,这等出神入化的武功,比之白泽远竟不见着逊色半分。
看着离上殇举手间的轻松自在,紫菊心内忍不住惊道:“好诡异的身法,还好刚才没跟她动手,要不然命怕是就该交代了。”
心里头暗暗吃惊,若非面上蒙着面纱,那刻惊出的微诧怕是得落入他人眼中。
百鬼窟窟主的身手,自然非同一般,见者谁人不服。紫菊与五名鹅黄女婢心里当然是服的,不过易迟迟可就恼了。
刚叫一个紫菊驳了面子也就罢了,这会子离上殇还折辱于她!三番两次让人卸了手中兵器,自己还连回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这样的事,易迟迟如何能忍?
一口气堵在心里,气得面都娇了红,奈何易迟迟心里明白自己绝非离上殇对手。人打不过,师兄又明摆着不帮自己,易迟迟只得气恼着怒。恨恨跺了脚,连钉陷在桌上的落尘都不去取,易迟迟怒着气转身就要离开正厅。
忍气冲冲就要离开,却在走到正厅入门时叫五名鹅黄女婢拦下。闪身列排横在入门处,五名鹅黄女婢齐声道:“还望易姑娘归还庄中之物。”
身后紫菊也开口说道:“劳请易姑娘归还本庄之物。”
一个接一个,纷纷寻她晦气,给她难堪,傲娇易怒的姑娘如何能忍?心里已经累积不得泄的怒火,此刻喧涌而出。看着拦于跟前的五名鹅黄女婢,易迟迟冷笑道:“你们想拦我?”
紫菊说道:“我等无意与易姑娘为难,还望易姑娘可以归还。”
易迟迟冷哼道:“归还?倘若我不归还呢?”
紫菊道:“若易姑娘执意不肯将庄中之物还于我等,那婢子同五名女婢也只能得罪了。”
此话方落,五名女婢也已拉开架势,只等紫菊令下五人便会倾身围攻。
五名鹅黄女婢,攻势虽未动,围势却已展开,若是五人齐攻,想来也是一番难缠的恶战。饶是易迟迟乃紫台仙人亲传的弟子,凭她此时修为,怕也不好摆脱五人合攻。
于易迟迟,白泽远是没多少亲熟之感的,可不管怎么说她也是自个名誉上的师妹。若是在自个跟前叫人欺了,天下第一神捕的面子可不好摆了。眼瞧局势渐渐呈诡,麻烦一触即发,白泽远先步出声道:“迟迟,紫菊姑娘庄上之物真在你手中?”
易迟迟骄哼一声,别头道:“她庄上之物是否在我手上,要紧吗?倒是师兄这回怎么尽是偏心冲着外人?由着外人合起手来欺我?”
白泽远道:“我不是冲着外人,而是冲着理。倘若其中有所误会,紫菊姑娘误会什么,师兄自会帮你。可若是人家庄中之物在你手中,他人之物如何能占,你当然得还给人家。”
气得连声娇哼,易迟迟道:“凭它虚缈山庄能有什么宝贝,可入得了我的眼的?就那样一件破玩意儿,白送我我也不要。”
易迟迟这骄性的话刚刚落下,五名女婢明显不悦,白泽远和离上殇则相互对了一眼。
虚缈山庄。
自打川西一行,他两这心里头就一直记着这虚缈山庄,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竟会这样遇上。
紫菊以及五名鹅黄女婢竟是虚缈山庄之人,于白泽远和离上殇来说可算好消息。
当下压了心内微喜,白泽远道:“所以紫菊姑娘庄上之物,真在你手中?”
易迟迟道:“真在我手中又如何,又不是我偷来的。丢了东西也是他自家没本事,叫人给偷了都不知,派一拨人追,人都被打得半死东西还是抢不回去,最后落我手上怨得了谁?要怨也只能怨她们庄上的人没能耐,连自家庄上之物都护不住。”
易迟迟的话,越说越叫人窝火,若非看在紫台仙人和白泽远的面上,只怕紫菊也不会与她客气。心里的怒压着,紫菊欠身道:“是婢子庄上管教不严,出了内贼,婢子在此多谢姑娘出手替我等除了贼逆。内贼之事,他日必会登门答谢,至于姑娘出手相助时所得庄上之物,于我家夫人甚是重要,还望姑娘大恩,能够归还。”
那件东西对于她家夫人而言非常重要,若是此次带不回去,她们六人怕不只是受罚那么简单。
放低姿态,只想请易迟迟将东西还给她们,可惜如今的易迟迟正在气头上,要她乖乖将东西拿出来,谈何容易?
全然不将紫菊放进眼中,易迟迟道:“我若是不给,你们能奈我何?”
一而再再而三挑拨别人的底线和怒火,易迟迟这种脾气居然能在江湖上混,而且还能得一个瑶台仙子的美称,离上殇就想不明白了,这种人怎么能活到现还不叫人打死?
易迟迟不给,那东西紫菊又必须带回去,既然易迟迟不配合,那么紫菊等人也不能继续看在白泽远面上客气了。
对着鹅黄女婢使了眼色,收到命令的女婢正准备动手,可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白泽远又一次先一步说道:“迟迟,东西究竟在哪?快点拿出来。”
像易迟迟这种打小受尽万千宠,事事皆是顺其心的大小姐,可是半分委屈都受不得。这次惊闻师兄受伤,她不顾家中反对偷摸离家入京看望师兄,原以为师兄看到她能高兴,谁知反应一如既往的平淡也就罢了,竟还帮着外人说她。
心里越想,委屈越甚,如今闻得白泽远竟然压沉声音斥训,质问她到底将东西藏哪?
已经堆积许久的委屈和怒火瞬间全部爆涌,眼角泪珠转着滚,易迟迟怒声喊道:“不过是个不名一文的人刻的一副雕画,那样的东西我要它有何用,早就叫我给烧了。就算没叫我给烧了,留着也别想我还给你们。你们自己没本事叫内贼偷了,就别怨落到我的手上。还给你们,休想,要是心里不爽快便动手来抢试试。”
要她将东西还给她们?易迟迟哪能咽下这口气,撂下狠话,破了鹅黄女婢的拦围,易迟迟甩手离去。
这人若是不来硬的,怕是撬不开她的嘴,既然易迟迟不肯配合,紫菊也不能继续客气。
阴了眸,正打算随上,眼前一影突闪,白泽远已至了跟前。抱了拳,替易迟迟致了歉,白泽远道:“白某师妹生性骄纵惯了,不过本性不坏,只是脾气骄了些罢了。紫菊姑娘稍等片刻,容白某去寻她问个明白,再给姑娘一个答复。”
白泽远已开口,紫菊也不好动手,只得欠身应着,说道:“既然如此,那有劳白大人了。”
点了头,应了诺,承应后白泽远离了正厅,随着易迟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