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万年在公司里当监工，顺便跟两个学长侃大山的时候，宁皓却带着手中的剧本跟拍摄计划来到了香江，来到了这个在电影里出现过无数次，分外熟悉，又分外陌生的城市。


    路过一个便利店，你可能就会发现，这是某部电影里男主角买香烟的地方。路过一个酒吧，你的脑海里也会出现浓重的夜色与灯光之下，女人在舞台上唱歌的情景。


    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的熟悉，又都那么的陌生。


    镜头里，香江的城市街道很温暖，破败中带着一股江湖气，有种莫名的历史底蕴。而在镜头之外，那股温暖感就消失了，留在宁皓眼前的只有狭窄的街道跟住宅。两侧如同鸟笼子一般的住宅里时不时会探出一颗脑袋，向着四周张望。也时不时会伸出一只手，将挂在窗外还滴着水的衣服收回到房间里。


    看到这里，宁皓才恍然大悟，抬头看了看漫天的乌云，原来是要下雨了啊。


    他抓紧时间往约定的地方走，在暗淡的天空下，他看见了昏黄的灯光，看见了撑起雨伞的路人，也看见了躲在街角的阴影里，无家可归的流民。


    一切都像是在古早的港片中曾经出现过的场景。恍惚之间，宁皓似乎来到了上个世纪的香江，一切都还是如此的陈旧与衰败，居民们也都是如此的麻木与冷漠。


    这条街道似乎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按下了暂停键，除了居民的衣着之外，一切都好像是那个时代的场景，分毫未曾改变。


    曾经的宁皓很喜欢香江这座城市，历史与现代混杂交织，形成了一种莫名的韵味。


    当初之所以选择山城作为石头的拍摄地点，就是因为那里跟香江有种莫名的相似感。现代与传统，科技与手工，摩登思想跟码头文化，新与旧共存且互相交织，美与丑互相映衬，有种残酷的现实之美。


    但是，现在这么一看，宁皓觉得，山城跟香江一点都不像。


    至少山城还多了几分发展的活力，而香江却带着满身的苍老颓唐之感。破败的风景虽然也有其韵味，但是宁皓还是喜欢山城那种张扬又内敛，充满活力与自由的美。


    刘德桦最近很矛盾，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难受。


    高兴的原因自然是石头的大卖，三百万的投资，换来了接近一千万的收益，直接解决了映艺娱乐在经营上的问题，他以后也不用继续接安歇莫名其妙的剧本来养活公司了。


    难受的原因，也是石头的大卖。宁皓是个很有才华的导演，刘德桦知道这一点。单看他在电影里设计的台词与场景就能看出，他是个很有创意，但是也能根据需求，因地制宜改动剧本的导演。


    就比如说，那句“牌子！班尼路！”就是他创意的表现。


    一句词非常圆融的表达了黑皮的骄傲，也在无形中给刘天王代言的班尼路打了广告。


    这本来该是一件好事，但是电影上映之后的影响却让刘德桦分外的心焦。


    石头的火爆，让电影里的一堆台词成了网络流行语，其中就包括那句“牌子！班尼路！”


    电影是一种视觉化的媒介，与广告相似，若是在电影中说出某个品牌，那么这个品牌的形象就势必会跟电影里角色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比如说詹姆斯邦德跟马提尼，布达佩斯大饭店跟普拉达等，这些都是相当绑定的形象。


    但是现在的情况就比较尴尬了，虽然自己是班尼路的代言人，但是现在大众眼中，跟班尼路这个品牌绑定在一起的人已经不是自己了，而是电影里那个蓬头垢面的笨贼，黑皮。


    可能，这就是刘德桦的宿命。


    在天下无贼中，刘德桦所饰演的王薄也有一句台词就是：“开好车的就一定是好人吗？”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刘天王的座驾正是一辆宝马。自那之后，似乎宝马车也成为了恶人跟恶贼所专用的座驾，在大众心中的形象立刻就转变了。


    无独有偶，在他投资的疯狂的石头里，也出现了这样的情况。“牌子！班尼路！”这句话一出，原本形象十分高大上的班尼路品牌立刻成为了大众眼中的低端货。一个笨贼都能穿得起的牌子，肯定不是什么高端产品。


    在后来，班尼路的母公司德永佳集团直接将班尼路这个品牌给打包卖掉了，无形中也证明了石头里这句台词对人们的影响。


    现在刘德桦就处在这样的困境中，本来年底还预定参加班尼路的十周年演唱会。但是现在石头的影响力越来越大，班尼路的品牌形象也是不断下滑，都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合作了。


    在提前约好的酒店里，有些惆怅的刘德桦跟有点幻灭的宁皓见面了。


    “宁皓，你来了？”刘德桦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跟宁皓握握手。


    “华哥，辛苦您了。”宁皓不好意思的笑笑，“没想到今天的天气这么糟糕。”


    刘德桦笑道，“香江的天气就是这个样子，时不时就要来一场暴雨。”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之后就进入了正题，“你下一部电影想拍一部犯罪片？”刘德桦问道。


    几乎所有的香江电影人都有犯罪片的情怀，这毕竟是香江电影的安身立命之本。犯罪片，堪称是香江电影的半壁江山。这与当时香江的社会环境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回归以前的当地社会帮派泛滥，很多外地者和底层阶级无法维持生活，就只能是走上犯罪的道路。


    电影反映着社会。当时的电影人要找素材来拍片的时候，犯罪的故事可能是最好找的。六七十年代欧洲让-皮埃尔·梅尔维尔的电影和好莱坞《教父》等黑帮题材佳作兴起之后，一批香江电影人从中找到了灵感，由此开启了港产犯罪电影的先河。


    英雄本色，喋血双雄，跛豪，枪火，这都是那个时期所涌现出来的优秀电影。


    只不过，创意这种东西始终都是有限的。一个城市的历史与环有其局限，犯罪片兴盛的原因是香江城市的复杂性，而衰落的原因，则是香江城市的局限性。发生在一个城市的故事无非就是那些，前人都已经把创意跟内容挖掘的全部通透，后人即便再想创新也是无济于事。


    即便挖掘的再深，犯罪片的内核也不过就是那些所谓的江湖义气，金钱贪欲。所以在后来，香江犯罪片也开始逐渐走向衰败。


    宁皓点点头，从背包里掏出了猎凶风河谷的剧本大纲。


    “这个本子是我跟青年影视那边商量出来的，是一个发生在冰天雪地中的犯罪故事。”


    刘德桦兴致勃勃的拿起了薄薄的剧本，台词跟剧情细节还未填充完成，剧本上的仅仅是大纲和时间鱼骨图，但即便如此，这个故事仍旧十分吸引人。


    “冰原犯罪？这边的导演想破脑袋都想不出这样的题材。”刘德桦苦笑着摇摇头。


    这大概就是电影工业跟眼界的限制，能三百万拍完的电影为什么要花一千万去取景？能在城市里拍完的场景，为什么要去雪原上拍摄？


    没必要嘛！


    宁皓道，“您应该知道，我这次到香江的目的吧？”


    “护林员这个角色，你准备请我演？”


    宁皓点点头，“对，也只有您能担得起这个角色了。”


    “东北真有这样的职业？”


    “当然有，东北算是国内的林业基地跟野生动物保护区，肯定是需要护林员保护珍惜动植物的。”宁皓在来之前还做了一些功课，拿出了一些照片跟报道给刘德桦介绍了一下护林员的生活。


    在大山里，巡护员起床从不看时钟，他们除了巡山，几乎没有业余生活。可他们为了保护野生动植物常年在深山里穿梭，无怨无悔，被称为大山的守护者。春夏秋要防山火，冬天则要在保护野生动物踪迹的同时保护自己，生活十分的艰辛。


    “有什么拍摄计划吗？”刘德桦问道，正如宁皓所想的那样，刘德桦对于前期的拍摄方案十分看重。


    “我们准备在今年十月份在长白山拍摄，拍摄周期大概是三个月，一直到年底。”宁皓解释道，“影像风格的话我想尽量往冰血暴的路子上靠，用大全景来表现无边无际的雪原跟人物之间的冲突。”


    冰血暴是科恩兄弟在1996年拍摄的电影，讲述了一个发生在明尼苏达州小镇冬日里的暴力事件，反好莱坞传统叙事的故事结构使其在欧洲受到了热捧。


    猎凶风河谷的故事很明显受到了冰血暴叙事结构的影响，它不再试图乐观且乌托邦的讲述一个凶案的侦破，而是将男主角放在了一个两难的境地上，一面是法律与道德，另一面则是仇恨与亲情。


    极为典型的黑色犯罪电影，非常对宁皓的口味。


    “十一月份的话，我还要参加墨攻的宣传啊。”刘德桦有些为难。


    “几号啊？”


    “应该是月底。”刘德桦想了想说道。


    宁皓点点头，“那没事儿，咱们前期先紧着您的戏份来拍，等您参加完宣传之后咱们再回来拍完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