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君皓是在剧组开始拍摄之后的第三天到京城的。


    在拍仙剑奇侠传的时候，谢君皓很意外。居然有个小孩喜欢跟自己说话，这还真是稀罕。


    他知道自己的形象和气质，文雅有余，阳刚不足，总之就是带着一股莫名的阴气，有时候会让人感到不适。


    那个小孩倒是完全不在乎什么气质，整天就是围在自己身边问些有的没的。两人的语言不算相通，自己是一口港式普通话，说出来得靠着推理才知道话的内容。那个小孩则是很标准的普通话，自己能听懂他说的，但是他听不懂自己说的。


    不过，两人倒是连猜带蒙的聊了好几天，最后那个小孩还邀请自己客串一部电影。


    谢君皓感觉那个叫万年的小孩还不错，于是就答应了这个请求。


    谁知道，这正是受难的开始。


    “你让我，在剧组指导一下那个小姑娘演戏？”谢君皓疑惑的问道。


    那个小姑娘自己也认识，叫柳亦非。当初在仙剑剧组的时候，万年就说过想邀请那姑娘演电影，没想到还真的邀请到了。


    “对啊，菲菲姐为了演一个跟自己性格不一样的角色，每次演戏之前都要喝酒。我实在是担心她身体出问题，这才来请您。”万年为难的说道。


    终究，万年还是没能劝服柳亦非。凡是张珊需要表现出浓烈的感情的戏份里，柳亦非都要喝一杯酒，连陪在身边的柳妈妈都拦不住。


    怎么拦？姑娘的理由很充分：为了演好戏，喝点酒怎么了？


    我就是要喝酒，耶稣来了都拦不住！


    万年只希望，姑娘未来别脑子一热，去接一个瘾君子的角色，不然容易出事儿。


    “那为什么要找我呢？”谢君皓不太明白，既然这电影是在京影开拍，那老师肯定少不了啊。为什么偏要找自己来指导呢？


    万年瞅瞅远处正在背台词的柳亦非，小声说道，“菲菲姐就是京影的，她担心被老师批评！”


    没办法，柳亦非已经对剧组教学产生心理阴影了。在金粉世家拍摄的时候，柳亦非就是一个完全没有接触过表演的新人。


    在剧组里全靠老演员带才把一部戏演下来，这也让金粉世家的男主角陈昆对柳亦非很是不满。


    那么丢人的事情，柳亦非可不想再经历一次了。就算是剧组全是老师，天仙这回也准备死撑下来，绝不问老师怎么演。


    谢君皓笑道，“那姑娘我看着很有毅力的，不应该害怕这种事情吧。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这么轴呢？”


    “万年，那你对她的演技，有什么评价吗？”


    谢君皓打算考考自己这个小兄弟。不能说，你让我教，我就教。


    不说让你把病灶找出来，你至少要提前告诉我，病情是什么样子啊！


    在上一世，万年确实看过不少对柳亦非演技的评价。其中有单纯说演技烂的的，也有说是角色单一的，还有说是表情僵硬的。


    不过，有一点确实被所有人所同意，那就是，柳亦非在演戏的时候，表情确实很单一，像是个漂亮的瓷娃娃。


    若是演那些坚毅的，内心有些轴，有些单纯的角色，柳亦非是可以演出来的。


    但是，要是演那些需要表情波动的，比如可爱，热情风格的角色，那天仙就立刻抓瞎了。


    万年倒是觉得，这并不是因为柳亦非动态不如静态好看。动态丑的明星多了，难道还为了漂亮，能一辈子当jpg不成？


    于是，万年回答道，“我是觉得，菲菲姐演戏的时候有点太过紧张，不够放松。这个角色是需要她放松下来，露出本真性格的。所以，她在开拍之前才会喝酒来放松，来让情绪产生起伏。”


    谢君皓点点头，“算是吧。拍仙剑的时候，我也看过你跟那个姑娘的表演。”


    “其实，你跟柳亦非在表演上的问题很相似。她是不够放松，在表演上放不开，不能释放自己的情绪。你的问题，也是太过紧张，恨不得让所有的动作，所有的表情都有背后的象征跟意义。现在的角色简单，你还能设计表情跟动作。等未来，你要是真的演那种复杂角色，肯定得抓瞎。”


    万年不好意思的笑笑，大师就是大师，来治病都买一送一的。


    他倒是发现了自己存在的问题，光是看写的满盈盈的剧本，就能知道万年在开拍之前做了多少设计。


    在演戏之前，万年总是喜欢对这段戏进行设计。对自己在表演中的动作，表情进行详细的设定，具体到什么时候露出什么表情都有要求。


    玄烨也好，顺治也好，抑或是之前的刘晋元也好，万年喜欢对每个动作都进行推敲，虽然有时会有一些神来之笔。但是大多数时候，万年都觉得自己的表演越来越沉重。


    似乎再也找不到当初拍草房子的时候，那种挥洒自如的感觉。


    本来，万年还安慰自己说，那个时候是本色出演，所以才那么放松。


    此时听到谢君皓的话，万年才明白，不是自己的错觉，而是自己的表演确实存在问题。


    “不过，你也不用太着急。”谢君皓又道，“其实你这种演法也不是什么坏事，只不过比起那些能时刻放松，让自己进入角色的演员来说，有点过于费力不讨好。”


    “好了，闲话就说到这里，我还得给人家姑娘当家教呢。收了一份钱，还得干两份工，你们资本家真黑啊。”


    说罢谢君皓便向着不远处的柳亦非走了过去，留下万年在原地思考自己在表演上的问题。


    表演虽然说起来很玄乎，什么带入角色，体验生活的，但是其实很简单，就是要在对应的环境之下，做出对应的反应。


    你是一个懦弱的角色，那么在危险的情况下就会感到畏惧。


    你是一个阴险的角色，那么在竞争中就要学会从阴暗的方向思考。


    但是，如何表现这个感情？学问就很大了。


    这既考验你情绪的基本储备，也考验你对角色的理解。


    万年之前所做的，就是根据脑内的电影或者电视剧，对人物的表情和动作进行细化的分析，然后模仿。


    虽然在细节上来说，这样的表演也能达到相应的效果。但是总感觉差点味道。


    总不能说，你用豆腐雕刻出了一块红烧肉，它就真的变成红烧肉的味道了吧？


    万年此时就是处于这个状态，通过从动作表情等方面来雕琢自己，让自己变成角色的样子。


    这当然不能说错，甚至这种表演，在某种程度上对演员的要求更高，因为你需要设身处地的从角色的角度来思考他的表情，他的动作。


    但是也正像是谢君皓所说的，这种表演方式，在角色比较简单的时候还可以用，因为你能思考出角色的状态和细节，从而将其带入到自己身上。


    若是碰到复杂的角色呢？若是碰到那种通过分析难以表达的角色呢？


    万年此时就在思考这个问题。


    今天的戏即将开始，因为谢君皓是远道而来，所以他在教室的戏份需要集中拍摄。


    谢君皓在电影中的角色，是主角罗真的写作课教师。也正是这位老师，引导罗真走上了写作的道路，并且对他的心理以及情感发展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我们只接受自己认为配的上的爱情，”这句话便是来自于这位老师。


    这次跟谢君皓的对戏，万年十分期待。因为要集中拍摄，所以万年一下午的戏基本都是跟这位老师，也算是圆了上次仙剑里，没能跟谢君皓对戏的遗憾。


    谢君皓站在床边，文学课是小班上课，因此这次的拍摄就是随便找了一个小教室。


    透过窗户的阳光在地面上反射着，映衬到了身着西装的男人的身上，将谢君皓的那股挥之不去的阴气彻底驱散，还带上了几分温暖的味道。


    “嘘！”谢君皓轻轻挥手，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容，几乎能让人立刻相信，这就是一个对学生十分关爱的大学教师。


    “我是安老师，是这学期写作课的老师。这学期，我们要学习的小说是杀死一只知更鸟，非常精彩的一本小说。”


    谢君皓轻轻转身，背对着学生们，好像是个调皮的孩子在等待着捉迷藏游戏的开始，“好，谁想在课堂上加分呢？举手！”


    声音刚落，谢君皓就转过身来，脸上还带着童真的笑容。


    仅仅是几个动作，谢君皓就把安老师这个关爱学生且性格幽默童真的形象立了起来。


    万年观察着谢君皓的动作，只感觉毫无特点，但是却又十分鲜明。仿佛在摄影机的对面确实出现了一个幽默的教师，而并非是一个操着蹩脚港式普通话的演员。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


    后面的几场戏也是这样，在谢君皓的身上，万年找不到任何雕琢的痕迹。


    若是万年来演这个角色，他一定会抓住一个点，比如自以为是的幽默，又或者是对学生的关心，总之一定要找出一个主轴，以此为重点，向上堆叠各种细节。


    但是在谢君皓这里，万年就是看不出来任何特殊的动作或是表情。明明平和无比，但却让他自身的特质褪去，让剧本里安老师这个形象从他的身上浮现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