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乾宫。
安贵妃已经准备好一篇话要说服皇上同意给太子立太子嫔,并选好了几个好日子,都是在年前。
即便嫁入东宫的不是刘月娘,东宫中也要安插进人,哪怕是由王皇后举荐了,她也能借机找到破绽,在必须的时候对阿娆下手。
当她到了正乾宫时,还没等人帮她通传,却见王皇后正在副总管太监李青山陪着走了出来。
安贵妃眉梢一跳,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忙含笑的上前,恭敬的给王皇后行礼道:“妾身见过皇后娘娘。”
王皇后扬起下巴,淡淡应了一声,神色间竟有一种胜利者的志得意满来。若是往日她一定会冷嘲热讽几句,偏生这次王皇后只是受了她的礼,就仍旧往外走。
安贵妃手中的帕子不由攥紧,暗暗深吸一口气,带着人进了正乾宫。等待通传的片刻,安贵妃飞快的转动脑子,猜测着王皇后的来意。
近日来三皇子周承珏处处都比她的轩儿压过一头,庆和公主又因为推了宁妃,至今都没有完全解除禁足。如今宁妃得宠,皇上除了初一十五,几乎都不踏足坤正宫。
皇上的态度也很明确,显然是支持轩儿跟太子争。
王皇后莫非抓住了他们的什么把柄不成?
正在胡思乱想间,小内侍已经前来通传,说是请安贵妃进殿。
周钧禹正在看折子,见安贵妃来,虽是神色淡淡的,还是让人赐了座。“你今日过来为了何事?”
安贵妃起身,殷殷的道:“回皇上的话,妾身见您这几日忙于政务,着实辛苦。可妾身又帮不上忙,只能些炖了补汤来。”
说着,她提着食盒送到了御案前。
“妾身加了些黄芪,补气最好不过了。”安贵妃亲手盛了一小碗汤出来,笑盈盈的道:“皇上尝尝?”
闻着熟悉的香味,周钧禹面色稍缓,他尝了一口,才道:“是你亲手做的罢?”
安贵妃眸中闪过一抹欣喜,可她笑得却很克制。“原来您还记得,是妾身献丑了,您别嫌弃。”
她很是擅长这些汤汤水水,当初皇上常去琢玉宫时,最喜欢她亲手做的汤。
正如她所预料的,果然先端上汤水后,皇上的神色也柔和了些。
“明珠郡主的病可好些了?”周钧禹问道:“她可是云南王的心肝,决不能在宫中出岔子。”
安贵妃忙道:“皇上放心,明珠郡主只是身子弱了些,吃了药发了汗,已经好多了。”
周钧禹又问起了慕明珠的情况,安贵妃都小心翼翼的答了,他脸上才露出一丝满意之色。
等到周钧禹喝完了一碗汤,安贵妃才缓缓道出了自己的来意。
“皇上,太子妃的病始终不见好,姜才人份位始终低些,东宫没人理事始终有些不妥。”安贵妃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皇上的脸色,柔声道:“您若是觉得刘月娘不妥,另选他人也好。”
听了她的话,周钧禹眼神中终于有了些波澜。“刘月娘离入东宫只差一道旨意,你要放弃了?”
安贵妃大大方方的回望过去,并不掩饰自己的私心。“外头沸沸扬扬的传言,妾身也略知一二。都说是刘月娘同太子妃命格相克,太子妃的病才一直不好。”
“纵然妾身想为您分忧,也不敢因此影响您和太子的父子情分。”
周钧禹眸中闪过复杂之色。
眼前的安氏一如既往的识大体,她会如王皇后所说,做出那等胆大妄为之事么?
“你还是这样懂事。”周钧禹没有正面回答她,只赞了她一句,便没有再多言。
安贵妃略略升起几分希望。
可她略等了一会儿,皇上并没有许诺什么,她也只得识趣离开。
还没等她出门,周钧禹复又叫住了她。他深深的望着她,缓缓开口道:“你可还记得慧嫔?”
安贵妃心中咯噔一声,她终于明白了王皇后的来意!
“妾身自然记得。”安贵妃脸上一点儿慌乱之色都不见,只有几分惋惜。“先前妾身同慧嫔妹妹最是要好,她那样善良温婉的性子谁不喜欢呢?真真是天妒红颜。”
周钧禹的目光变得愈发深远难测。
殿中烧着火龙,干燥而又温暖,本该让人觉得舒适,可安贵妃却感觉自己后背已经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来。
“如今庆宜长大愈发像她了,朕始终觉得对她们母女有所亏欠。”周钧禹淡淡的道:“朕让皇后给庆宜准备的嫁妆,比别的公主要再厚些。”
安贵妃忙附和道:“皇上说得是,本应如此。”
周钧禹没有再多言,让她离开了。
安贵妃心底泛起巨大的恐慌,皇上看似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实则已经对这件事有所怀疑!
她决不能让这件事发酵。
***
相较于焦头烂额的安贵妃,王皇后再次扬眉吐气。
她无意中查到了一件秘辛,虽是慧嫔确因血崩而亡,可她之所以小产却存在疑点。
当年太医都断言慧嫔怀的是男胎,皇上更是对慧嫔宠爱有加,后宫传言说等她生下皇子,晋妃位是板上钉钉的。慧嫔本就是稳妥之人,只会愈发小心谨慎。
而据她如今得到的消息,这一切的幕后主谋直指安贵妃。
王皇后起初是不信的,可想到前不久宁妃的事,安贵妃似乎是想借自己的手除掉徐婉宁。然而计谋没成功,徐婉宁只生了公主,却被封为妃。
如果能印证这件事,安贵妃的罪名便彻底坐实。
“母后,儿臣有新的发现!”周承珏一脸喜气的进来,他屏退了服侍的人,对王皇后道:“儿臣早就觉得楼晖一案能查出更多事来,如今果然发现了问题。”
“周承轩的舅舅安永良曾帮过楼晖销赃,虽是手段隐蔽,却还是被儿臣抓住把柄。”
这两个发现对于他们来说,可谓是双喜临门。
王皇后面露喜色,招呼周承珏坐下。
“多亏了周承轩没能娶到魏清姿,否则儿臣的调查也不至于如此顺利。”周承珏不无得意道:“周承轩和魏国公府结了仇,儿臣总觉得军中似乎有意无意有人给儿臣行方便。”
魏国公在军中的威望,想要做到这些并非难事。
“珏儿,这次你可万万不能浮躁。”王皇后虽是心中高兴,想起以往的教训,还是叮嘱儿子道:“要把安家和周承轩母子的罪状掌握扎实了,再送到你父皇面前。”
周承珏早就在周承轩手里吃了不少亏,早就告诫自己要吃一堑长一智。听了母后的话,忙点头应道:“母后放心。儿臣会找舅舅、外祖父商量着办,不会再乱来了。”
王皇后欣慰的点了点头。
“原本还想着咱们退一步,跟太子联手,好扳倒周承轩。”她喜出望外的道:“查清他们母子的罪过,你父皇定会大发雷霆,往后则会转而支持你跟太子斗。”
周承珏顿感心中那股子郁卒之气烟消云散。
“慧嫔一事,你父皇心中也起疑了。”王皇后又道:“母后也会去找庆宜,她说一句话,可比咱们管用多了。”
因为慧嫔早逝,周钧禹对她留下的女儿也更多了些疼惜,比起正经嫡公主庆和,还要更看重些。
“母后,让庆和多同庆宜接触接触,也方便咱们行事。”周承珏思忖片刻,才开口道:“儿臣看着庆宜似乎跟安贵妃更亲近些,别让她被安贵妃蛊惑了。”
王皇后深以为然,欣然道:“你说得是。”
母子二人商议好后,王皇后去劝说女儿,周承珏则是出宫去了外祖家。
***
东宫。
庆宜公主的到来,姜妙和阿娆都没有太意外。
姜妙有心把东宫事务都放下,全交给阿娆手上。在庆宜公主寒暄过后,她便微微笑道:“妹妹有话对姜才人说也是一样的,本宫有些倦了。”
起初庆宜公主还没缓过神来,而后见太子妃面露疲惫之色,竟真的有了送客的意思,才隐约察觉到些异样。
可皇嫂看起来并不是拒绝她……
庆宜公主依言跟着阿娆从太子妃殿中离开,这一路上吹了会儿冷风,她才恍然大悟。
皇嫂这分明是在抬举姜才人。
莫非是皇嫂觉得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才培养姜才人,好在太子登基后保住安远侯府的地位?
她这一路胡思乱想着,跟着阿娆到了宜芝院。
“还要多谢太子哥哥帮忙,王皇后果然开始行动了。”庆宜公主想通其中的关窍,在阿娆面前也没有隐瞒。“我虽在努力收集当年安贵妃害死我母妃的证据,却始终都不足以扳倒安贵妃。”
所以她一直以来都不敢打草惊蛇,只得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来,跟安贵妃走得很近。直到太子找到她,告诉她可以把这件事告诉王皇后,并提示了她该怎么说。
果然王皇后听完,反而嘱咐她不要往外声张,可她看到王皇后如获至宝的模样,就知道这件事多半是成了。
有太子帮忙,她总算能为母妃报仇。
“公主客气了,太子殿下是您的哥哥,这些许小事何足挂齿?”阿娆心中有数,柔声道:“公主只管安心备嫁就好,只有您过得好了,慧嫔娘娘在天之灵才能安心。”
庆宜公主心中一暖,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她便告辞离开。
阿娆送到宫门前,庆宜公主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心中忽然有种感觉,阿娆已经隐隐有了东宫女主人的姿态。
太子哥哥宠她,太子长子又是她所生,太子妃有心抬举她……就算安贵妃说服了父皇再选个太子嫔进来,可姜才人着实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自己同她相处好,总归是没有坏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