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和天枢相视一眼,齐齐跪倒:“陛下恕罪,我等未能夺来莲子。”
元景帝脸上笑容,逐渐消失,变的深沉,缓缓道:
“二十门火炮,二十六名高手,以及你们两个四品。有地宗的道士和你们配合。朕给你们解释的机会,倘若真的事出有因,朕可以宽恕尔等。”
天机扭头看了一眼同伴,沉声道:“陛下,此次剑州风起云涌,除了我们与地宗,还有武林盟的高手几乎倾巢而出,争夺莲子。”
元景帝面无表情:“所以,败给了武林盟?”
天机感受到了一丝寒意,连忙道:
“不是武林盟,窝藏九色莲花的那一系地宗道士,请了几个帮手,他们分别是:天宗圣女李妙真、前银锣许七安、人宗记名弟子楚元缜,司天监杨千幻,以及一个和尚,一个南疆力蛊部的小姑娘.........”
保持沉默的女子密探天枢,敏锐的察觉到陛下听见“许七安”三个字时,忽然略有些急促。
她没有抬头去窥视龙颜,但也能猜到陛下现在的脸色肯定很不好看。
元景帝的脸色何止是不好看,他面沉似水,额头青筋微微凸起,极力能耐怒火的模样。
“没想到啊,当初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现在已经变成会咬人的狗。”
元景帝的冷笑声从牙缝里挤出来:“朕刚下罪己诏,原还想着过了风波,再找他清算。许家全族都在京城,看朕如何炮制他。”
顿了顿,他问道:“你继续说。”
天机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原原本本的陈述了一遍,其中包括背景神秘的公子哥和许七安的冲突。当然,对于这一部分,他的观点是,那位神秘公子哥是某个势力的嫡传,因嫉妒许七安的名声,想踩着许七安成名,这才刻意针对。
这符合逻辑。
“许七安怎么会和地宗的道士搅和在一起?”元景帝忽然发问。
“属下还未来得及查。”天机回禀道,见元景帝恢复了沉默,他略过这个话题,继续往下说。
元景帝静静的听着,直到听天机说到,许七安甩出护身符,高喊“国师救我”,而国师真的驾驭金光而来...........老皇帝的脸色霍然大变。
“国师怎么也掺和进来了,他怎么可能召唤,他凭什么召唤国师..........”
元景帝在御书房来回踱步,表情时而狰狞,时而阴沉。
国师她,为何要响应许七安的求援,两人什么时候有了牵扯?
难以描述的情绪涌上心头,元景帝表情突然狰狞,产生了立刻除去许七安的想法,立刻打死这个会咬人的恶狗。
不顾罪己诏,不顾群臣意见,不顾天下人看法.........
不是因为忌惮他的成长速度,天资好的人杰元景帝见多了,楚元缜不也是吗,但元景帝甚至懒得搭理。
而是因为许七安向国师求援,国师响应了他!
“摆驾,去灵宝观!”元景帝一字一句道。
.............
浩气楼。
许七安穿着天青色的锦衣,绣着浅蓝色的回云暗纹,环佩叮当,束发的是一个镂空金冠,脚踏覆云靴。
乍一看去,他比皇子还有贵气,兼之身材挺拔,容貌俊朗,双眸深邃有神,眉宇间的那抹跳脱........形成了世家豪阀贵公子和市井轻佻少年郎杂糅在一起的独特气质。
魏渊看着坐在对面的年轻人,略有恍然,笑道:“看惯了你穿打更人差服,偶尔换换装,倒是令人眼前一亮。”
“我妹子给我做的,一针一线缝的。”
许七安捧着茶杯,回忆了一下许玲月当时痴迷的眼神,笑道:“魏公,我这副模样去勾搭怀庆殿下,您说有没有希望?”
魏渊平静的看着他,双眼内蕴着岁月洗涤出的沧桑,“这不是你平日里说话的风格,有话便直说吧。”
“查福妃案的时候,我从国舅口中得知,魏公和皇后娘娘是青梅竹马,对怀庆视如己出,就想着如果能做驸马,魏公肯定也会把我当女婿看待吧。”
许七安笑了笑,道:“魏公待我是极好的,恩重如山,无亲无故却悉心栽培,只因为那问心三关..........”
魏渊表情温和:“这趟剑州之行,你似乎有额外的收获。”
许七安放下茶杯,从袖子里取出三个骰子,逐一摆在桌上,轻声道:
“在我家乡........嗯,以前在长乐县当快手的时候,我从市井之徒中学了一个行酒令,叫真心话大冒险。
“以骰子的点数为论,点数小的,要么回答一个问题,要么喝一杯酒。草民想和魏公玩这个游戏,不喝酒,只说真心话。”
他神色平静的望着青衣,“如果魏公不愿意,草........卑职这就走人。从此以后,再不会叨扰您了。”
这一次,魏渊脸上没有了笑容,凝视着他很久很久。
“想清楚了?”
“嗯。”
魏青衣点头,抬起拢在袖中的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呼.........许七安松了口气,却又不可避免的紧张。
他抓起茶杯,轻轻一抹,将三枚骰子卷入杯中,当当当!骰子在茶杯中碰撞、打转,随着许七安往下一扣,归于平静。
他打开茶杯,六六六!
我就知道,就凭我的气运,往骰子天下无敌,尤其是监正送的玉佩裂开,气运外泄的状态下.........许七安心说。
魏渊拿起茶杯,随后一抹,摇晃片刻,把茶杯倒扣在桌上,没有卖关子,直接揭开。
二、五、六。
他温和笑道:“想问什么?”
许七安沉吟道:“您和皇后娘娘是什么关系。”
他选择这个问题,绝不是单纯的八卦。首先,魏渊和皇后的关系如何,决定了魏渊和元景帝的翻脸程度。
其次,临安的生母陈妃是神秘术士的暗子,皇后和魏渊的关系,决定了神秘术士会不会故技重施,通过皇后来布局,陷害魏渊。
最后,出于lsp的直觉,许七安认为皇后和魏渊的关系不简单。
“你知道的不少啊。”
魏渊收起温和的表情,内蕴沧桑的瞳孔锐利了几分,专注凝视片刻,道:“我和皇后的事,以后会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呵,你也没说要现在说出来。”
你这个漏洞钻的就没意思了.........许七安点头:“好。”
魏渊的话,其实变相的承认了他和皇后的关系不一般,也算是一种回答。
第二轮,许七安又是六六六,魏渊是五五一。
许七安垂眸,看着魏渊面前的骰子,停顿片刻,视线缓缓上移,凝视着他:“魏公,你知道当年山海关战役背后隐藏着什么秘密吗。”
魏渊淡淡道:“如果你指的是窃取大奉气运的话,那我知晓。”
他果然知道大奉国运被窃取这个秘密...........许七安心里的惊讶刚涌起,就被他强行按了回去,脸上波澜不惊。
魏渊的视线略有低垂,道:“每逢战争开启,便是国运动摇的时候。胜了,国运涨一分,败了,国运削减一分。
“越是规模宏大的战役,国运动摇就越大。大周中叶,藩王叛乱,叛军打到大周国都。史书记载,当时人心浮动,士大夫阶层惶惶不安。
“后虽平定叛乱,却成了大周衰败的转折点。山海关战役,各国混战,投入的兵力总数超过百万。规模之大,史书罕见。国运动摇之剧烈,想来是远胜当年武宗皇帝清君侧的。
“想要窃取气运,山海关战役就是最好的时机。可惜我是后来才意识到这件事。”
魏渊指的兵力投入超过百万,是真正的精兵,不算民兵杂役。史书上经常会有十万大军出征,三十万大军出征这类描写。
但其实水分很大,包含了后勤民兵。真正上战场厮杀的士兵数量,可能连总数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而山海关战役,大奉、佛国、南北蛮族、妖族、巫神教,这些势力投入的,真正能上战场厮杀的精兵,超过百万。
原来如此,难怪初代和天蛊部的前任首领要谋划这样一场战争,是为了撬动中原正统王朝,大奉的国运..........许七安恍然大悟。
他虽然知道山海关战役里,大奉国运被窃走,但并不明白其中原理。
第三轮。
许七安运气爆表,又摇了一个666,但这一次情况有所不同,魏渊揭开茶杯时,竟然也是666。
“难得!”
魏渊笑道:“不如各提一个问题?”
许七安点头,表示同意,率先提出自己的问题:“魏公知道窃取气运者乃何人?有何目的?”
魏渊摇了摇头:“各大体系中,与气运息息相关者,只有术士和儒家,人宗算半个。而能撬动国运者,只有术士和儒家。
“当今儒家体系,品级最高之人是云鹿书院的院长赵守。他想要撬动大奉国运,差了些。那么就只有术士。
“术士能屏蔽天机,我又怎么可能知道是谁呢。即使知道,也早就“忘”了。”
许七安深吸一口气:“是初代监正。”
说完,他一眨不眨的盯着魏渊,期待从他眼里看到“脸色大变”这样的反应。
果然,魏渊眼神陡然间暗沉下去,搭在桌面的手指,微微一颤。
他紧紧的盯着许七安,身子竟不受控制的前倾,语气略显急促:“说清楚些,你都知道什么,你掌控了什么情报。”
许七安说道:“魏公,这就是你的问题?”
出乎意料,魏渊摇了摇头,收敛情绪,又恢复云淡风轻的姿态。
魏青衣摇了摇头,温和的问道:“我的问题是:桑泊底下的封印物,在你体内吧。”
晴天霹雳。
............
灵宝观。
元景帝坐在熟悉的静室里,看着对面毫无瑕疵的美人,洛玉衡是他见过的,最让人心动的女人之一。
不管他的心情怎么变化,对女人的喜好怎么变化,洛玉衡都能时刻满足他的审美,不会产生审美疲劳。
这个女人,尽管从未答应与他双修,但在元景帝心里,早就是禁脔。
更何况,他梦寐以求的长生大计,还得靠这个女人来实现。
因此,任何男人与洛玉衡来往密切,都是不被允许的。
她可以对我不屑一顾,她可以敷衍我,可以搪塞我,这些都没关系。但她如果对别的男人展现出青睐,特别关照。
那个男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元景帝对许七安充满了杀意,就算罪己诏的风波没有过去,他也有无数种办法针对许七安。
皇帝要对付一个匹夫,很难吗?
一点都不难。
之前无视他,任由他上窜下跳,是因为元景帝从未把他当做对手,没资格。他的敌人是朝堂诸公,是监正,是赵守。
许七安不过是风波中一个马前卒罢了。
即使是现在,他也没把许七安视作敌人,原想着等风波过后,再秋后算账。
没想到这只恶狗咬了不该咬的肉。
那么,就算付出一些代价,也要打死恶狗。
元景帝凝视着女子国师,沉声道:“听淮王密探回来禀告,国师也插手了剑州之事?”
俏脸素白,宛如无暇美玉的洛玉衡,微微颔首。
“国师为何插手此事?”元景帝追问道。
“九色莲花是我道门至宝,岂容外人觊觎。”洛玉衡红唇轻启,声音清冷:“反倒是陛下,为何要谋夺莲子?”
元景帝耐着性子解释:“朕修道天赋愚钝,迟迟未能结丹,心里着急万分。得知九色莲子能开窍明悟,这才派人去取。”
他说完,见洛玉衡颔首,接受了自己的解释。突然笑了笑,一副云淡风轻,仿佛闲聊的语气:
“听说许七安燃烧符箓,召唤了国师。呵,朕其实很赏识他,有天赋,有志气,有正义感。只是年纪太轻,不懂得大局为重。
“还得再磨砺几年啊,这次将他贬为庶民,正好打磨一下他的性子。不过朕倒是没料到,他和国师竟有这般交情。”
洛玉衡皱了皱眉,冷漠的语气说道:“区区一个匹夫,与本座有何交情可言。”
元景帝目光精光一闪,连忙追问:“既是如此,为何他能召来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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